明月出天山,蒼茫云海間。綿延五千里的天山山脈,是新疆的標識,從天山上奔流而下的雪水哺育了2000多萬新疆各族兒女。
而在天山天池腳下,有一眼泉水,沒有名字,卻是周圍上百戶轉場牧民的唯一水源。幾十年間,無名泉邊山川巨變。
無名泉位于新疆阜康市九運街鎮牧業村東溝草場,距最近的公路有13公里,曾經道路狹窄崎嶇,進山一趟得好幾天。牧民們夏天趕著牛羊進山,八九月份轉場下山,在山里的日子,50多戶牧民和上萬頭牛羊只有這一眼泉水。
從阜康市驅車出發,柏油路走了沒一會兒,車尾便揚起塵煙,一條碎石土路曲曲折折延伸進天山深處,車輛也開始顛簸起來,而隨著轉彎越來越急,山勢越來越陡,眼前的道路愈發坎坷難行。
搖晃了約半小時,道路再次變得開闊,牧民搭建的磚房、氈房不時閃過。透過車窗看去,圓滾滾的山丘上長滿了綠油油的青草,各色野花點綴其間,微風吹過,仿佛一張絨絨的織錦綠毯在陽光下閃著光芒。
路上時不時出現“攔路牛”臥著酣睡,聽見喇叭聲也懶得起身。更多時候,牧群要么浩浩蕩蕩趕路,要么星星點點散落在山坡上,低著頭靜靜咀嚼。
看著山中景色變化,同行者紛紛拿出手機拍照。路過一處平坦谷地時,牛群正圍在一道水槽邊飲水,這正是我們此行的目標,不過源頭還在上游。
車輛繼續蜿蜒前行,快到目的地時,出發已快一個小時,山路更加崎嶇不平,路坡旁礫石遍布,順著靠外的一側車窗望去,谷底清晰可見,被地殼擠壓的巖石層直挺挺地向上翹起。
“這是去年推出來的新路,以前只能騎摩托車進去。”牧業村黨支部書記吾拉孜說,順著他手指的方向,采訪團一行來到了無名泉邊。
說是泉眼,走近一看已被擴充至井口大小,上面蓋上了木板,只聽得汩汩水聲。不遠處一股清水順著管道流進一道長約十幾米的階梯形鐵水槽中,周圍的牛羊不時過來飲水。
“以前泉水流出地面時,只能聚成一汪淺淺的水洼,附近的牧民、牛羊、野生動物都靠這眼泉水過活。”牧民阿德勒拜克·喬曼說,有的牧民把牛羊趕過來,用小桶吊水上來飲牲口,饒是如此,有時候來得晚了排一天隊牛羊也喝不飽,有時還喝不上。
“喝水的嘴多了,泉水里樹葉、羊糞、牛糞、塑料瓶啥都有了。”阿德勒拜克說,不光動物飲水難,牧民們也喝不上水,他從小時候進山轉場放牧開始,每天都得來泉眼邊馱水到氈房里。
“一兩天一次,騎著驢馱了十幾年,騎著馬馱了十幾年,又騎著摩托車馱了十幾年,大半輩子就這么過來了。”52歲的阿德勒拜克笑著回憶,以前路只有50厘米寬,幾乎每年騎摩托車馱水都要翻車,有時候車仰人翻,不光灑了水身上還會掛彩,山里一下雨吃水更是困難。那些艱難光景在他的笑聲中也都化作了流水。
2023年的一天,鎮人大代表迪娜·卻夏依來山里走訪,牧民沙恒·對沙巴依隨口說了句牛羊喝不上水,迪娜敏銳意識到牧民的人畜飲水難題,隨即將問題反映至鎮人大。
一筆來自當地人大的“微實事”資金迅速撥付到位。挖掘機在前面開路,車輛拉著管道、水槽艱難行進。進不去的地方,牧民黨員和村干部一起抬著材料走。
短短10天水槽便架好了,工程不大,幾道水槽分布在十幾公里的峽谷間,錢也不多,一萬多元的資金便解決了困擾牧民幾十年的老問題。
如今,牛羊和野生動物在水槽里飲水,管道順著峽谷鋪設將泉水直接引到牧民的房子里,大伙也不用再去泉眼邊排隊取水了,人畜分開,飲水安全也更有保障。
不只牧民和他們養的牛羊,有了飲水槽,周圍野生動物也多了起來。沙恒說,常能看見猞猁、馬鹿、狍子、狐貍在水槽邊出沒。
說起山中變化,阿德勒拜克話多了起來。他養了十幾頭牛、上百只羊,現在有了水,牛能自己喝,放在山里半個月也沒關系,羊交給別人代牧不用自己操心,轉場時也不用再趕著牛羊翻山越嶺,都是皮卡車進山一車車拉走。
阿德勒拜克家在上世紀90年代就在外面的定居點有了房子,2023年國家補貼9萬元,他自己出了2萬元,一家人住進了堅固的抗震安居房。
如今兒子在鎮派出所工作,女兒在外地工作,阿德勒拜克和山里許多牧民一樣,每年除了放牧收入,還有一筆草場補貼。空閑時他在自己朋友圈里給養在深山的牛羊打廣告,求購的人絡繹不絕,日子過得有聲有色。
放牧的人少了,進山的路寬了,牧民們并不惆悵,他們放養在山間、喝著山泉水長大的牛羊,借助直播帶貨的東風迅速走俏。旅游勝地天山天池給了牧民們新的啟發,他們計劃通過互聯網好好宣傳自己的夏牧場,把無名泉周邊建成旅游景點,吸引更多人進山游玩。
歲月更迭,轉場的牧民們來來去去,山間的羊腸小道印下一道道車轍。無名泉水汩汩流淌,滋潤青草,遠處的雪峰靜靜矗立,恍惚昨日,卻又今朝。(茍立鋒)